妮豆

【驷仪】买卖

从猗蔚角度来看驷仪的。

 

猗蔚很会做买卖。

作为周朝天下首富猗顿的后代,他同他的祖辈一样具有相当过人的商业头脑,是一个生意精。他发扬了他祖先猗顿擅长经营的风格,在列国扩张开设酒肆、客栈,在这个时代建立起了一个遍及天下的自己的商业帝国。

聪明人总是欣赏聪明人。比如猗蔚看中了张仪。

在东都请昭文君为无名居赐名时,张仪的金鲤食法之行论就惊艳四座。待昭文君与张仪入雅座共食共谈时,猗蔚忍不住偷听了墙角。

他听到张仪对昭文君一语勘破自己在列国开酒肆的目的,名为牟利,实为探听消息,哪一国开战自己便组运军辎,贩售兵器,其中之利倍十不止。

猗蔚在暗中偷乐,这貌似落魄的士子还真是懂我买卖之奥妙,乃我道中人啊。

猗蔚很欣赏张仪,两人在去秦路途结伴,还去河西赌坊在魏国声望高涨下豪赌秦国之胜,他越发佩服张仪的头脑见识,如果张仪能与他作生意合伙人,倒是不错。

可是张仪的心思在于做更大的买卖,做列国政治买卖,谋天下的买卖。

猗蔚知道这些士子,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他们其实也在做买卖,君王买他们的智慧,付给他们名利。他们卖给君王他们的谋略,买到荣华富贵。

后来猗蔚听说张仪初上秦廷去谈买卖这件事的时间还是在晋咸居他促成秦君拜张仪为客卿之后了。

猗蔚听说张仪上得秦廷,自称自己是势利之徒,为名利而来。嬴疾问他先生既为名利而来,可有良策助秦?张仪答:秦以国士待我,自有良策献之。嬴疾笑他很会做买卖嘛,未曾献计先谈条件。张仪笑道:说实话,张仪韶华虚度,家中老母至今任住草屋,这买卖早一日做成就能早一日孝敬老母……

后来猗蔚取笑张仪太直白,哪有那么堂而皇之地自称势利之徒,自称来做买卖的。即便他们本质上真的同为势利之徒,同是为了逐利,也不用这么敞亮地说出来。

猗蔚笑:“所以,你在秦廷上被人怼了?”

张仪也笑,并不说什么。

所以初上秦廷这单买卖张仪没做成,落魄到猗蔚的晋咸居里来买醉。

秦君嬴驷正好屈尊来到晋咸居,当秦君听到张仪大谈美酒论时,猗蔚注意到秦君的眼睛在闪闪发光。心下一动,故意提及张仪赌秦河西大胜的超凡眼光。心想要是张仪真进了秦君的眼,绝对是我在秦的助力啊。

待秦君一行在晋咸居坐下,猗蔚把有些醺醺然的张仪叫来,极力想推荐给秦君,未想他俩已是见过了。猗蔚心下有点凉。

待张仪高谈阔论山河图论明君贤君时,猗蔚偷眼瞄去,秦君嬴驷面上并无什么表情,甚至有时只是闭目似听非听,心下倒是为张仪忐忑。

直见张仪劈头问秦君河西之地魏国不还应该如何时,猗蔚见嬴驷沉着脸,从座上走下。猗蔚本能地想上前去劝秦君别动气,却被秦君挥手止住了,他见秦君施施然整理好衣裳,对张仪一拜,要拜张仪为客卿,心下为张仪大喜,如此一来,生意成了?

他看到嬴驷与张仪两人对视,张仪甚至用客栈结账打趣秦君,二人眼中皆有他所不甚明了的光芒,二人脸上都有彼此会心的笑意。猗蔚凭着自己本能的敏锐直觉感觉到了秦君嬴驷对张仪的喜爱,心下想,这难道是万人之中寻你千百度,相识如同故人归的缘分?

看来做买卖也要讲求缘分啊。

张仪选秦君这个买主看来不错,就算不得不为人卖命,给枭雄明主卖命自然胜过卖命给蠢货十倍有余,秦君这种识货之人自然更让人感到欣慰和激动。

猗蔚很高兴张仪能进入秦国的决策层,有张仪这层关系,不愁在秦的生意不好做。

他听说张仪第一单买卖就是去取河西之地。张仪舌战公孙衍,提出按照得五退二的沟通策略前往魏国讨要河西,他不禁点头,张仪的确明了买卖之妙,做生意还是要互惠互利才行啊,虽然秦国奉还蒲阳、曲沃、焦城三城,以盟约换得河西大地是赚了,但不给对方点甜头,怎么行呢。

做好买卖的张仪回来被秦君拜了秦相,猗蔚也挺高兴。

而且他发现秦君对张仪越来越好。天下大才也多,可嬴驷甚宠张仪的传闻越来越烈。

猗蔚想起自家传家的珠宝生意,想珠宝搭配也有绝配,而且配好了珠宝相得益彰,会更加值钱。人与人啊,茫茫人海两人一相逢,也是绝配。

秦君对张仪越好,张仪对自己便更有利。

后来张仪的确貌似挺照顾他的,龙门相王的称王用物都交给他办理,时不时也给了自己甜头。只是张仪太了解自己的贩卖情报之道,逮住陈轸就拉去秦廷,还把自己怼了一道。

更过分的是,张仪对秦国这笔买卖越来越上心,五国伐秦,自己心虚要离开秦国,居然被张仪关押了,还要自己捐钱捐物,后来张仪来看自己,自己羞恼成怒:“张仪,你身为一国之相,行事竟如此的促狭。我猗蔚真是看错人了真是……”

张仪满脸是笑:“唉,你就别不依不饶的啦。急什么,嗓子都劈了。非常时期,心情烦躁,有一些非常之举,能担待就多担待点儿。”张仪温言相劝,猗蔚不好再说什么了。

后来猗蔚认真地看了他一眼:“张仪,你别做买卖做到最后把自己给卖了,是要亏本的。”

聪明如张仪如何不懂他之意,但笑不语。

末了张仪轻叹一声:“江山易改,可是张仪之心难改了。”

后来猗蔚听传闻中秦王嬴驷笑谈说:“势利之徒乃相国来我大秦时自诩,自此以后凡是沾上势利之徒四字,寡人便以为必有大才。若无真凭实学,谁敢在君王面前这么吆喝?”

猗蔚听了心若有所悟,有些明了张仪的执着了。人生在世,知心知己者真真难得。做买卖的,也怕动了真心。

与张仪赴楚是凶险之旅,猗蔚被张仪去楚国拉关系好去楚国开店的花言巧语所骗,和张仪同去了楚国,搜罗天下珍宝准备用来贿赂楚国重臣。看珍宝和重金贿赂给楚王的儿子子兰,猗蔚心疼肉疼,只是知道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的道理才忍了。后来张仪竟凭三寸不烂之舌诳了楚。

猗蔚心道:“做生意啊,要讲诚信。张仪这么明白生意之道的,这次居然迫不得已用了失信欺诈这招,他是糊涂了吗?自负了奸诈小人之名,为秦国为秦王做到如此地步,值得吗?”

后来果然张仪受了报应,楚王不要地非要他,秦王不准张仪去,张仪却昏了头似的偏要孤身赴楚,差点丢了小命。

猗蔚闻听轻叹:“一个势利之徒,要为秦国殚精竭虑,肝脑涂地,做买卖做到性命都不顾了吗?张仪啊,张仪,恐怕你已经栽在秦王手里了。”

再英明睿智的王也有迟暮之日。后来,秦王死去。满城飘起了白幡。猗蔚听说秦王死前已经有些疯癫,却也是心心念念不忘他出使在外的相国。可惜,出使急急归来的张仪仍没能见到秦王最后一面。回来时,新王已立。

以猗蔚消息之灵通,已知张仪不见容于新王的风声。

张仪来到晋咸居见猗蔚,猗蔚劝张仪离开秦国。

望着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不堪的张仪,猗蔚一针见血地告诉张仪:“大人,走”,他推心置腹地劝:“呼风唤雨之地,已是山雨欲来,谋利者,观天察人;谋功名者,观时度君,及早抽身,方可立于不败之地啊!“

张仪心如明镜:“你说的是脱险吧!”

猗蔚叹息,“大人为什么还不明白呢,您之前所以在秦国如鱼得水,只因有先王嬴驷在您背后的强力支持。如今钟爱你的秦王已去,买卖已不成了,为什么还不离开呢?”

为什么不离开呢,张仪苦笑:多年的心血,对那人的承诺,他真想即便是死局也拼却了残生来替他的王上看着这江山变幻,守着他们的心血之作啊!现如今,只有这大秦江山才是那人的遗物了。

猗蔚喟叹道:“大人还是痴了,你难道不明白,大人只有要些赏赐,远走他乡,现在的秦王才能放心,别人也放心。否则真的性命堪忧啊。”

张仪明白猗蔚说得对。他微笑:“犀首离开了秦国,魏章离开了秦国……未曾料到最后留在秦国的是你。”

猗蔚笑道:“江山易改,店铺不改,买卖总得有,行商之人有得忙。”

张仪道:“猗蔚啊,想不到在这乱世,看得最通透,活得最明白的是你啊。”

猗蔚笑:“也许单纯做生意,会更洒脱些?很多年以前,我就想张子和我一起做生意呢。”

张仪也笑,然而猗蔚从他的眼底看不到一丝笑意,只有深深的忧伤。

后来张仪被驱逐离秦。

猗蔚并没有去送别张仪。在张仪失势于秦的状态下,他这种生意人,最好离张仪远点。

可他的手下去围观了张仪离秦的送别场面。

回来告诉猗蔚,并发感慨道:“当了相国那么久,最后被人逼迫而走,只得了几车财物,他图什么呢!与其这样,为何不去早做商贾,也早就发财了啊。”

猗蔚笑了:“有屠龙之术的,怎么能忍着不翻云起舞;有苍茫之志的,怎么能忍着不煎海成田;有藏玉之璞的,怎么能忍着不觅匠成才……”

猗蔚回忆起最后一次见张仪的情景,他从张仪身上再也看不到当初的朝气与锐气,仿佛一夜之间张仪的灵魂与精气神都随那人而去,猗蔚不无伤感地明白:“张子命不久矣。”

猗蔚叹息:“张子啊,当年你曾言‘争名者于朝,争利者于市’,从政与经商是一样的。但就算是以天下为交易,做君王的生意,怎么到最后把自己的心卖给了秦王呢?一旦把心卖给对方了,那可就是大大的亏本买卖了。”

“唉,不过,到底是亏还是不亏,又有谁说得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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