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豆

[驷仪] 祛病



魏相府内,云纹错金香炉上漂浮萦绕着几根香线,散发出幽幽的荃芜气息。张仪在榻上支起病体,透过半开的窗扇,看着片片雪花飘零。

魏章进来,慌不迭地上前来关窗,嗔怪张仪不好好保重身体。又说道在魏国国内寻得了个名医,一定能治好张仪的病。

张仪笑了起来,问:“是怎么样的名医?”

魏章道:“像医者竘那样的良医!”

张仪沉默了,呼啸的风从门户的缝隙顽强地穿过,仿佛挟裹着悠悠旧事与不老回忆而至。

那是他还在秦国为相的的日子里,有一天他莫名其妙地背肿了,肿痛得厉害,几乎背沾不得床,疼得他寝食难安。

秦王嬴驷来探病,问他怎么了。他看着秦王一向舒展的眉头皱得太紧,不欲秦王太担心,便开了个玩笑:“大约是六国恨我的人暗中咒骂我,所以把我的背都骂肿了?”说着哈哈大笑起来,却不料牵动了背部,齿间“咝”地一声抽了口冷气。

嬴驷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大概是骂得还不够狠,所以相国还能如此说笑!”

心中想起曾见过他相国背上那拜楚国令尹所赐的积年伤痕,暗思莫不是旧伤复发。口中话虽硬,心中却发慌,一迭声地催问下人医者什么时候能到。

张仪忍着疼,问什么医者。

嬴驷回答:“他名竘,是我大秦的良医,曾为我治好了病,他也必会为你治好背肿。”

来者是个面容清矍的老者,长眉斜飞,湛然有神,有股飘逸出尘的气质。

他为张仪仔细检查,秦王在一旁担心地问:“先生,怎么样,我家相国没什么问题吧?”

张仪的冷汗在悄悄地流,却用眼神去安慰秦王,同时笑着对竘说:“先生,这背不要再当作我的背,听凭你去处理罢!”

竘微笑起来,对秦王道:“秦王放心!”转而对张仪道:“相国不愧为相国!治病犹治国,用医如用将。治疗疾病要选择良医,并要充分信任之,才能尽其所长。秦王与相国如此信任竘,相国更是把背都交给了竘,竘怎么能治不好相国的病呢?”

竘不愧为良医,也没有夸口。不久张仪的背就消了肿,疼痛全无,下床蹦达,神清气爽。

嬴驷十分高兴,重重酬谢了竘。等旁人散去,留得他们两人,他对张仪开玩笑道:“看来良医与良相一般,都懂治理之道啊!”

张仪微笑:“那良医更如明君,懂得什么是信任!”

嬴驷的眼睛重又笑如弯月,他道:“相国将背交给了良医,而我将我的国交给了我的大相国……你啊!”

他的手又开始了对张仪不老实的十八摸,撩发、摸肩……,只是摸上张仪的背上时,手分外地轻柔。
……

魏章唤“相国、相国”的声音拉回了张仪的回忆。

张仪回过神来,口中喃喃地道:“不会有了……”

“不会有什么?”魏章不解地问。

张仪的眼睛越过了魏章的头顶,仿佛透过了重重叠叠的屋宇,看向那遥远的西方:良医不再有了,而为他请来良医的那个人也已经不在了。

秦王嬴驷死了,病痛折磨了他,即使他最后没有办法,曾用玉版向华山山神祈祷病愈,可他的心腹之症他的足症还有让他神智昏乱的臆症,最终让他死于盛年。

然后张仪被赶出了秦国,重回魏国为魏相,然而身子却一日不如一日,近日更是体虚气短,不思饮食。

张仪想这是大限将至了吧。也罢,也罢,其实那日归回咸阳不见君王徒见满城白幡时,他就已经病入膏肓,且无药可医,无法可祛。

这病,名曰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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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子》:有医竘者,秦之良医也。为宣王割痤,为惠王治痔,皆愈。张子之背肿,命竘治之。谓竘曰:“背非吾背也,任子制焉。”治之遂愈。诚善治疾也,张子委制焉。夫身与国,亦犹此也。必有所委制,然后治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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